推动台湾生态农业——以新南田董米为例

林哲安1  方伟达1  袁孝维2  陈凯俐3  郑辰旋3

1台湾师范大学环境教育研究所

2台湾大学森林环境暨资源学系

3宜兰大学应用经济与管理学系

一、前 言

自2006年雪山隧道开辟、“国道”五号通车后，宜兰成为台北的一日生活圈，原本水稻田遍布的兰阳平原，面临农舍滥建、水稻田面积减少及破碎化的问题。根据宜兰县政府统计资料，2006-2013年，兴建的农舍多达4909栋，而宜兰县的耕地面积自“国道”五号通车后，除了2009-2010年稍有增加（0.5679%），其它年份皆减少，宜兰耕地面积在短短的8年内减少了758.47公顷。农舍的兴建，不仅影响农作物的生长，也破坏了水鸟的栖息地，更让水田风景大打折扣。

宜兰县壮围乡新南村，农地面积共268.16公顷，由于地势低洼容易淹水且距市区较远，农舍兴建的情况较不严重，尤其雾罕路以东的区域，近十年只增加一栋农舍，保持了良好的水田景观，亦是宜兰县重要的水鸟栖息地之一。由于保存了较完整的水田环境，新南每年皆有近百只小辫鸻、上百只金斑鸻、东方环颈鸻及黑腹滨鹬度冬。2011年，本文作者之一于新南发现董鸡Gallicrex cinerea，相当振奋。董鸡俗名田董（台语），过去在农村经常可听见其鸣声，然而现在已很难发现牠们的踪迹。根据与当地居民的简单访谈，归咎其原因是农药滥用、农地重划与农地流失。新南虽历经农地重划，但整体环境尚可，又有草丛可供躲藏，使董鸡及其它秧鸡科鸟类如灰胸秧鸡Gallirallus striatus、普通秧鸡Rallus aquaticus稳定栖息。

为保护水鸟栖地、水田生态及完整的水田景致，本研究与新南休闲农业区发展协会合作，以“生态农业”的方式，发起“新南田董米”，选定雾罕路以东其中2.3公顷水田，1.8公顷稉稻田实行农药肥料减量，另外0.5公顷籼稻田完全不施洒农药。稻米收成后，使水田中长出再生稻并做栖地营造，提供鸟类觅食与栖息的空间。期望藉此计划减少稻田的流失，保护完整水田景致，并保留重要的水田生态，维护整体环境与水鸟栖地。新南田董米除了提供消费者无毒稻米、保护水鸟栖地，也强调食用在地农产品、降低食物里程，支持地方农业发展；且新南田董米的销售为产地直销，未通过中盘商等销售通路，也没有掺杂其它地区的米，因此利润能直接回馈给在地农民。

此外，本研究与新南休闲农业区合作，秉持绿色旅游的精神，创办两项专属新南田董米的活动，一为瓜瓜列车的解说，瓜瓜列车为新南休闲农业区极具特色的交通工具，游客可乘搭乘瓜瓜列车游览新南、欣赏水田风光，自新南田董米创办后，将新南田董米的主题加入瓜瓜列车解说，使每一位乘车游客都可以得知新南田董米的理念与信息；二为碾米体验，碾米体验在新南田董米的生产区进行，让游客了解米的制程，并亲自碾米、选米、包装，结束后还有炒玄米的活动。期望通过上述活动，增加新南田董米的知名度，并让游客对水田生态及稻米有更多认识。

为使新南田董米得以持续运作，发挥更大、更长远的环境保护价值及环境教育成效，本研究针对新南田董米网路预购者及新南休闲农业区现场游客进行问卷调查，网路问卷主要询问网路预购者考虑购买时的顾虑因素、决定购买理由、对新南田董米各项未来展望中最重视的项目、是否参加环保团体及投入程度、是否进行赏鸟或生态观察活动及投入程度等问题；游客问卷则除上述问题外，增列是否曾购买生态农产品、购买米所重视项目、是否参加导览解说或碾米体验活动、旅游满意度、推荐给亲友的意愿、自己重游意愿、至新南旅游后是否在与食物或生态保育相关的特定项目的态度或行为上愿意有所改变等问题。在统计分析上系采用SPSS 22软件，首先进行信度与效度分析，以便进行后续分析；其次通过差异性分析，比较网路预购者与新南游客在环保团体投入程度及赏鸟或生态观察活动投入程度上的差异，及对新南田董米的展望与顾虑的差异，并比较新南游客中参加碾米体验者与未参加碾米体验者在环境态度构面与环境行为改变意图构面上的差异，以探讨秉持兼顾生态与农业精神创立的新南田董米所设计的相关活动，对游客的环境态度与环境行为的影响；最后则进一步以罗吉斯回归（logistic regression）分析影响游客购买新南田董米意愿的因素。从以上研究结果将可提出对新南田董米后续发展的建议与定位，作为台湾其它生态农业推动上的参考。

新南田董米的推动，成员包含发起人（本文作者之一）、新南休闲农业区发展协会、台湾大学自然保育社、台湾师范大学环境教育研究所、宜兰大学及各网路平台的支持者。2014年新南田董米推广顺利，然而接下来的发展仍是未知数，为使新南田董米可以长期经营，发挥更大、更长远的环境保护价值，此平台需更多顾客端的相关信息，了解客户的想法及需求，以探讨最佳经营方法。

本研究的研究目的如下：

1、通过区分新南田董米的客群属性，了解不同管道的顾客属性与其重视的项目。

2、通过网路预购者及游客的意见回馈，探讨新南田董米各项诉求的说服力。

3、通过新南休闲农业区现场的相关体验活动，了解游客对新南田董米及宜兰水田环境的认知、态度、行为状况。

本研究初步构思新南田董米架构后，先回顾水稻田与鸟类及生态农业相关文献，完成新南田董米的建构，并回顾游客的环境态度与行为及绿色产品消费者行为相关研究，进而设计网路问卷及实体问卷，而后将回收的有效问卷利用统计方法进行资料分析，并就各项分析结果提出讨论，最后提出讨论与建议。

二、文献回顾

本研究首先探讨水稻田对鸟类的重要性，其次探讨水稻田栖地破坏及栖地破碎化的影响，接着为生态农业及新南田董米的缘起说明，而后探讨永续经营的方针，最后则回顾绿色产品消费者行为的相关研究。

1、水稻田对鸟类的重要性

宜兰地区的水稻田为许多鸟类的栖息环境，尤其秋冬两季，休耕的稻田呈湛水（水稻田注入灌溉水而不流失）状态（以下称之为湛水田），吸引大量冬候鸟的栖息。如黑面琵鹭Platalea minor、高跷鸻Himantopus himantopus、金斑鸻Pluvialis dominica等，皆是兰阳平原的特色鸟种。Sundar（2006）指出，湛水田对水鸟的重要性并不如天然湿地，但是湛水田与天然湿地环境相似，可供给水鸟足够的食物量和休息的栖地。此外，在天然湿地逐渐消失的情况下，湛水田可作为补充栖地，对水鸟有保育上的价值。Long & Ralph（2001）也认为，湛水田所提供的栖地环境与自然湿地相近，会吸引水鸟来此觅食与栖息，湛水田甚至可做为水鸟保育区域。台湾相似的研究结果发现，湛水田没有办法取代天然湿地的重要性，但具有作为补充栖地的功能，增加其在水鸟保育上的贡献。另查阅宜兰县野鸟学会2002-2013年的湿地调查记录，亦证实有相当多鸟种栖息于湛水田，且部分雁鸭科如小水鸭Anas crecca、鹬鸻科如金斑鸻Pluvialis dominica、东方环颈鸻Charadrius alexandrinus的数量可达两千只以上。

2、水稻田栖地破坏及栖地破碎化的影响

由于农业政策开放、北宜高速公路通行，媒体、建商的炒作等综合因素作用，使得物超所值的农村土地变得炙手可热，成为都市人寻求优质居住空间的目标。根据宜兰县政府资料，自2006年雪山隧道通车以来，于兰阳平原上兴建的农舍超过四千栋。拥有丰富水鸟资源的水稻田栖地，如大竹围、塭底、深沟，因农舍的兴建而面临栖地面积减少及栖地破碎化（habitat fragmentation）。

栖地破碎化指的是在自然干扰或人为活动的影响下，大面积连续栖地被分隔为小面积不连续栖地区块的过程，这暗示着栖地流失、栖息区块减少以及栖息区块间的距离增加。栖地破碎化对于野生动物有许多负面影响，如Kurki等人（2000）于芬兰的研究指出森林破碎化使黑松鸡（Black grouse）的繁殖成功率下降；Daub（1993）于北美沼泽的鸟类多样性研究中发现，19种鸟类中，仅7种会出现在面积一公顷以下的湿地，另外12种皆在一公顷以上的湿地才会发现，其中又有7种只栖息在面积3公顷以上的栖地。葛兆年等人（2008）指出，鸟类在台北市公园绿地间可能有频繁的移动，这些公园绿地应该可看作是鸟类活动或栖息的栖地网络。然而，外来种鸟类可能比本地鸟类要更容易适应这种破碎化栖地。公园面积对鸟类群聚似乎有较为广泛的影响，保育应该以大公园较为优先考量。综合上述岛内外研究，大面积的栖地对鸟类来说极为重要，也应优先保护，栖地破碎化则有多种负面影响。

根据宜兰县野鸟学会的湿地调查资料，自2011年起，塭底雁鸭科及鹬鸻科数量明显减少。而该调查区于2006-2014年兴建多达八栋农舍，农舍数量与水鸟数量呈明显负相关。而位于壮围乡的新南村，保有兰阳溪以北少数的完整稻田，由于栖地完整且临近兰阳溪口，是宜兰县重要的水鸟栖息地。故本文作者开始在新南创办生态农业，期望以“生态农业”的方式，保护大面积的农田及鸟类资源。

3、生态农业及新南田董米的缘起

生态农业一词最早由美国土壤学者W. Albrecht于1970年提出，1981年英国农业学者M. Worthington定义为农业在生态上能自我维持，低投入且具有经营价值，在伦理与美的方面可接受的小型农业。日本学者太田保夫则扩大定义，认为生态农业即为有机农业、自然农法与轻农药农业的总称。现今许多国家对于生态农业皆有各自的定义，但核心价值相同，考量整体农业与环境的关系，从事农业活动时，降低化学合成物质的施用，减少对自然生态的影响，以达到永续发展的目标。

台湾并未定义生态农业一词，但对“有机农业”有明确定义，根据“行政院农业委员会”（以下简称“农委会”），有机农业为遵守自然资源循环永续利用原则，不允许使用合成化学物质，强调水土资源保育与生态平衡的管理系统，并达到生产自然安全农产品目标的农业。2007年1月，“农委会”开始实施“农产品生产及验证管理法”，“有机农业”及其产品即纳入政府的法律规范。

近年来，有不少农产品虽未申请有机认证，但其耕种过程不仅对环境友善，还含有生态保护、使农民获得合理利润的价值及展望，说服力更强。案例如台南官田友善水雉的绿色保育水稻、苗栗通霄的田鳖米、花莲富兴农场友善环颈雉的凤梨及玉米。上述模式不仅符合生态农业“降低化学合成物质的施用，减少对自然生态的影响，以达到永续发展的目标”的原则，更能进一步保护生物栖息地、使农民获得合理利润。本研究认同此种模式，因此将“栖地保育”及“合理利润”融入生态农业，强调生态农业的多元价值，并效法其精神，于宜兰县壮围乡新南村创立“新南田董米”。

4、对游客环境态度与行为的影响

随着生活水平与消费者意识普遍提升后，除了强调农产品安全与质量之外，消费者对环保与生态永续亦日趋重视，特别近年来健康恐慌事件频传，致使农业相关地区积极进行产品认证与品牌推广，地方品牌化俨然为世界趋势，而地方独特意象则成为地方品牌策略的核心。“新南田董米”由于理念及策略明确，加上近年来食安问题与人民环境意识提升，第一年销售状况良好，成果达到预期，农民信心增强，并开始互相说服小区中其它农民加入“新南田董米”耕种。因此，2015年的合作人数已增为5人，耕种面积增为4.5公顷，采无农药、无化学肥料耕种。期望一步步扩大“新南田董米”的耕种面积，让新南朝“守护水鸟及美丽水田风景”的生态农业村迈进。

然而，无农药、有环境诉求及理念的农产品，虽然容易得到认同，2014年“新南田董米”的销售状况也良好，但随着时间延长、耕作面积及米量增加，却难以保证将来销售顺利。梁荣达（2013）便曾提到，有机农业虽然渐渐受到消费者的欢迎，却鲜少研究探讨有机消费体验对于消费者的真正意义。有鉴于此，了解有机消费族群在购买过程中，到底有哪些个人价值观与行为上的特点，以及不同价值观如何造就差异化的消费行为就成为有机农业推广的重要议题。将同样的情形套用在“新南田董米”的案例中，寻找潜在消费者、了解消费者的性质与想法，是评估“新南田董米”将来走向不可缺乏的信息，也是建构一套永续经营的生态农业所必备的条件。

除了寻找潜在消费者、了解消费者的性质与想法，增加新南休闲农业区游客对新南田董米的认识及认同，也是一个值得努力方向。因此本研究参考“绿色旅游”的精神与经验，在新南休闲农业区创办两项新南田董米的相关体验活动。绿色旅游系指在旅游方式的选择上，会表现出倾向生态、低碳、绿色的旅游方式，其核心价值为，考量环境整体的经济、生态、社会议题，以对环境冲击最小的旅游形态，秉持节能减碳精神，享受生态人文的游程体验，对于环境采取友善的态度，并注重环境永续性的维持。

新南休闲农业区在新南田董米创办前，已拥有一套绿色旅游行程，内容有：①搭乘瓜瓜列车认识新南、欣赏水田风光；②古厝参访，认识新南的气候及人文；③划竹筏，体验新南老一辈农民的生活；④品尝在地特色风味餐。并有行前倡导，告知游客绿色旅游的理念，行程中亦有新南专聘的解说员随队解说。杨曹弘等人（2014）于新南休闲农业区，针对上述绿色旅游进行研究，采用“条件评估法”（Contingent Valuation Method，CVM）来探讨此一议题，以融入环境教育的绿色旅游活动为主题，以参加宜兰县新南休闲农业区绿色旅游的游客为主要调查访问对象，并运用双界二分选择问卷以参加前及参加后分别进行问卷调查，针对参与宜兰县新南休闲农业区绿色旅游的游客进行前后测，以存活回归模式探讨环境认知、环境态度、环境行为及个人社会经济背景是否显著影响支持绿色旅游愿付价格，发现整体活动的满意度会显著正向影响环境行为与环境认知。由前后测的双界二分选择问卷的存活回归结果显示，无论是参加活动前后，所得对支持绿色旅游的愿付价格有显著影响，所得会正向影响其愿付价格，此结果与林浩立等人（2013）对原住民小区生态旅游资源维护愿付价格的探讨结果相同。由参加绿色旅游活动后的分析，可得到环境认知较高者捐款支持绿色旅游以保护农地不被开发破坏的意愿也较高，并期望能够藉由这个行为来帮助当地经济、增进绿色旅游、维护生态环境与协助农业的保存。

汲取上述研究的经验，将新南田董米的故事及理念融入瓜瓜列车的活动中，让游客在乘车时不仅欣赏新南风光，也能得到新南田董米的相关信息，对眼前的土地产生更大的认同感。此外，于新南田董米的生产区创办碾米及炒玄米体验活动，让游客不只通过解说员得知新南田董米，也通过亲手的操作，了解新南田董米的后续流程、稻米的碾制及一碗饭得来不易的过程。期望通过上述两项活动，让新南的绿色旅游与土地有更多连结，更贴近生活、生产、生态的“三生”理念，增进游客的认知、态度及行为，为新南田董米开创永续经营的契机。

通过绿色旅游是否能对游客带来环境态度与环境行为意图上的改变，包括是否愿意推动食农教育（结合饮食教育、农事教育及环境教育），及此改变意图是否影响其对当地生态农产品的购买意愿，亦为本研究所欲探讨的课题。本研究参考文献上对于参与活动后愿意改变行为的调查，例如苏秀枝等人（2012）、张永达等人（2014）、陈玫如和李宁远（2010）、薛伊平和李明聪（2014）、黄延聪和林奕辰（2014）、苏秀枝等人（2012）、薛伊平和李明聪（2014）等研究，并在探讨环境关注和环境意识行为与生态农产品购买意愿的问卷中，加入有无参加社团（环保团体）、参与社团程度、有无赏鸟经验、赏鸟投入程度等问项，设计5种游客参与绿色旅游活动后可能愿意藉以协助减缓或改善生态破坏问题方面的行为，在后面将列表说明之。